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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台南的感情很深。
 
那種感情近似於女兒對父親的孺慕、兒子對母親的迷戀。在台北羈旅一年,最大的印象停留在從電腦桌窗邊望出去的鐵窗景色。為了省錢,加上不喜歡台北喧攘的噪音騷擾,我能待在家中就待在家中,也因此對於台北的回憶始終離不開白鐵色的鐵窗竿子,冷冷漠漠、莫怪忽我對台北難以多投入感情。
 
一個人住,所以屬於自己的時間也多了;扣除掉張羅食物以及思考晚餐的時間,我看書的機會也增多了。於是和台北的友人約好時間,一塊兒去了號稱台灣最大的誠品書店。
 
去了三間不同的誠品,徒留下來的思緒烙印卻是人。台北的誠品很大,光線明亮,大得就像是一間百貨公司似的。會去誠品,當然貪的是免費的書籍可以閱讀,能多看完幾本就賺到幾本,除了一次折服在宮部美幸作品的折扣之下,我從來不曾在誠品買過書。然而即使為書而去,讀進多少卻不敢頷首肯定。台北的誠品書店予我的感受很有趣,偌大的空間充斥寂寥,我卻還是就中讀取到擁擠感。
 
還在台南時,我很喜歡和友人約了去東方巨人那的誠品書店。我幾乎不曉得我究竟是貪戀那份悠閒的時光逆旅,還真是為了看書了。地下一樓是書店,一樓的路邊有一間小小的茶鋪,於是我與友人常在遮洋傘的座位下啜飲牛奶泡製的奶茶,舒舒筋骨,等著再回去燈光幽黃的地下書店。其實東方巨人的誠品不大,小型舞台前擱置了數十張椅子供人休息閱讀。偏偏我與友人就是不愛平直地看書,總是要跑到武俠小說書櫃旁,兩層書櫃中的通道,一屁股穩當坐下,屈膝看書。
 
有次明明有椅子可以讓我們坐著,友人仍舊拉著我到了那方地板上就地坐著。
 
我瞪著眼睛問,為甚麼有椅子不坐?友人理直氣壯;「因為這裡是我們的地盤啊。」
 
啊,我恍然大悟了。原來我們潛意識中已經將一方小小的世界歸納於屬於自己的區域。無論那個區域多麼地小、甚至讓我們坐得屁股發疼,對我們而言,都是一格最舒適的錦繡大地。總歸都是一份依戀在作祟。
 
我不見得討厭台北,僅是歸咎於我太喜歡台南。
 
台北凌亂而倉皇,是甸甸的鐵灰色;台南悠然而平緩,我的眼中台南的美麗是完整的,黃金風鈴木的鮮黃色、成大旁行道樹的翠綠、大學路上鳳凰花燃燒的火紅、孔廟前紅色的磚道、黃得扎眼的台糖向日葵花田、仰頭總是沒有白雲沾染的藍天,處處見來都教人想去擁抱。我的生命少不了浪漫,二十歲的年齡讀不懂喧嘩城市中可以體會的特殊孤寂,因此我無法不去思念台南的一切。這一年來在台北獨居中所吸收到的色彩,遠遠不如我二十幾年在台南用自己的肌膚去觸碰的顏色璀璨,那就宛如襁褓中所狠狠吸吮的奶水一般,日子如流影浮掠而過,我還是忘不了豐沛奶水的美味。
 
我回來台南了,閒得發慌的日子裡,連呼吸的晚風都顯得特別輕快。我的電腦不再緊鄰著窗戶,窗外也沒有車水馬龍、紛擾塵囂,最多只能聽見屋檐上的那兩隻野貓又在叫春了。值得慶幸的是,那永遠都無法擾得我無法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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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復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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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台南一年,感受最大的還是台南更迭的美麗,上次經過以前的小學,見到圍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優美的綠樹景觀,過去被圍牆圍住的學生時代記憶也跟著甦醒了不少。

經過了這麼多年,事物不可能沒有任何變遷,然而可喜可賀的是,在我刷洗過的讀書回憶中改變的實物變得更漂亮舒適了,不變的還有東門路上一路延伸下來的黃金風鈴木也仍舊會將整條路渲染成金黃色的模樣,騎著摩托車經過都會以為進入了金碧輝煌的時光隧道(blog.silence.idv.tw/v/flowers/20070223/)。我也總是記得,每次騎車經過時,我會特意放慢騎車的速度,不論是不是趕著要去上課,多奢侈一秒都是一種幸福。

一直沒想著要去逛街,或到林森路上坐坐喝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身邊沒有朋友可以陪著聊天了。大學畢業後,同學們有的還在學校中孜孜矻矻地研究文學,有的已經處在北台灣工作了,有人去了法國感受詩的美麗、還有人已經從英國繞過一圈回來了,不過留在台南的人並不多。如今經過林森路,都會回憶起和友人抱著課本在這裡喝茶談天、又或者準備幾日後的考試的姿態。

現在林森路的轉角入侵了一間85度C,可是旁邊的茶舖依然林立,那間外星般冰店也還是位在凹入的路旁。我想起了反方向好遠的國中母校,在距離學校的一百公尺處有一間陪著我們度過痛苦的國中三年的小小茶舖,想我們當年總是買著一杯飲料帶去晚自習,面對老師的晚娘臉。大學時期我彷彿還經過一次,那間鋪子還開著;我和友人買了一杯飲料,飲料的滋味早就忘懷了,不過我們所要啜飲的也僅是那份酸澀慘綠的國中十五、十六時罷了。

兩個月前回到台南,只是急匆匆地在北門路買了必需品就離開了,赫然發現北門路已經消失當時讓我消磨時光的意義存在了。大學排課總是排得很奇怪,一大早八點的課、還有下午三四節的課,中間的時間如果不是回家蒙頭睡著的話,就是和同學去逛逛北門路、買買漫畫,或者在育樂街聊天吃飯直到鐘響。記憶失調,我學生時期最深的印象停留在大學時代,記得的都是店家的模樣:波哥、三皇三家、路邊的茶舖、綠葉素,還有消失的一份四十元的大A雞排便當成為我心中永遠的遺憾和痛苦。

啊、大A雞排店的雞排飯真的好好吃又好便宜。波哥的眼淚至今我還沒有喝過。三皇三家的奶茶可以不要那麼貴。

我想著,大學同學不知道還有沒有在孔廟擺攤,賣著他的創意以及夢想。孔廟赭紅的磚道路,某個角落有個螺旋狀的樓梯,爬上去後是起士道地得好臭的綠屋。還有莉莉冰果店我覺得很普通的水果冰、我以為全世界的肉圓都是蒸的的福記肉圓,以及好幾年前當我坐在冰果店吃著冰時,以為孔廟路邊的「子曰」寫的是「日子」。

應該確定要回來台南住了,在這離開的一年,我想我徹底感受到的,還是分離之後那股難以忘懷的台南之美。這一年來我稍微去尋求了一下夢想,火花熄滅在我的懶惰和不夠積極之下。用這一年放棄自己的夢想其實很值得,只是我發現我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對我而言工作的目標和重心究竟是什麼?

我覺得我還該好好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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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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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un 09 Sat 2007 20:38
  • 王子

王子重病了好久,終於撐不住了。
 
身邊大臣發出了王子重病將近不治的消息,希望全國上下能為這麼一位美麗的王子祈禱,希望上天能夠保佑這位溫柔而聰明、善體民意的王子,賜給他更長的生命。
 
王子病厭厭的容顏盡是憔悴的痕跡,柔軟的金色髮絲散落在豪華的大枕頭上,因為病重的緣故,連金色都顯得黯淡枯燥。嘴唇是淡淡的黑紫色,而王子張開他美麗的眼睛露出一雙金色瞳孔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病發後,王子越來越沈默寡言。
 
什麼也都吃不下,導致身體漸漸消瘦下來,體力也跟著降低了。
 
發出彌留的通知後,很多人都來探望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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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y 29 Tue 2007 22:54
  • 訃聞

報紙上斗大的標題,當年的偶像歌手因為摔下樓梯而腦挫傷逝世。
 
說是因為失足而從樓梯上狠狠摔下來,腦部先著了地,血塊淤在大腦裡來不及開刀取出來就先再見了。
 
他無限唏噓,想起過去沈迷的那段時光。進入社會後,他也不再有時間、有心力去耽溺於其他和生計無關的興趣,房間裡佔了一坪以上的偶像週邊商品也早扔進垃圾捅了。工作一兩年後,他也就和公司裡的女同事結婚了,是公司裡數一數二的美人。
 
這就是人生啊,為了金錢而奮鬥卻不知道哪來的時間可以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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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同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看了不會舒服。

 

--

他瞬間醒了。

正確來說是被驚醒的,因為噩夢。媽的。

渾身酸痛,骨頭都在哀號。他小心地移動身骨,從頸骨開始、然後肩胛骨、脊椎骨、骨盆、大腿骨,僵硬地吋吋移動讓自己可以起身。喀拉喀拉,他居然聽見自己骨頭摩擦撞擊的雜音;媽的、好痛。

噩夢的夢境他還記憶猶新。夢裡的自己變成了女性搔首弄姿,渾圓的奶子、纖細的腰、豐滿的臀部,在酒吧裡招蜂引蝶的,然後最後在男人的身子下扭腰擺臀,盡情吟聲浪語。這算什麼?心理壓力過大?

什麼怪夢,真是的。

噢哦,痛痛痛。他齜牙咧嘴起來,下半身都在哀鳴了。

一想到夢裡女人姿態的自己就作噁。噁心、噁心。他搓搓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膚,突然感到一陣尿意;不知道睡多久了,昨晚喝了這麼多還好沒在夢中直接解放在床舖上。哈哈兩聲,他哆嗦著身子走向廁所。

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喝了多少啊。

 


當女人一點都不爽。不甘願喃喃罵幾聲,夢裡殘留下來的舒爽快感還殘留在股間,視線餘光瞥見自己手臂上還有沒消掉的淤青。原來在夢裡發生的也會反應在現實上嗎?媽的,媽的,媽的。尿意越來越強,他咬牙忍不住抖了一下。

快忍不住了。

他一邊急急脫去短褲、一邊霍地打開廁所門。 

 

 

 

 

 


一個女人徛靠在馬桶上披頭散髮,半張臉陷在馬桶內,無神的眼珠子比一般人突出了二分之一,臉上有抓花的指痕,乳房被扒下一塊皮還在晃啊晃的。雙腿大開,右腿以不自然的姿態呈現四十五度角的翻轉,自下體還流淌出又紅又透明的液體。

嘴裡咬著半條血肉糢糊的肉塊。

 

 

 

 

 


他打了下冷顫,就像尿完後的那種。低頭一看,自己的胯間空蕩蕩掛著一半的殘骸和乾涸掉的暗紅色痕跡。

原來那不是尿、是血啊。

 

 

 

 

 

 

他想起來自己昨晚做了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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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多多少少也只能寫些不入流的文章而已。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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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命盯著眼前文質彬彬得太過奸巧的蒼白男人,即使腦中記憶區一片空白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見面,可是這男人靠在自己臉前的氣息噴吐得他一陣顫慄;堂堂凡赫辛號稱惡魔獵人,居然為對方一吸一呼而心擂得無法自己,打死他都絕對不肯承認這個事實。

──對,是事實沒錯。
凡赫辛眼皮痙攣了一下,飄落至眼前的黑髮讓他不自在地動了動鼻子。

猶記當年他隻身斬遍妖魔鬼怪,不知道幾十年前戰績的那位有嚴重口臭的變形人在他面前猛地呵氣吐氣,顯然對自己的口腔習慣很有自覺而拿來當武器,但是他仍舊八風吹不動一根眉毛都沒挑,十分鐘乾淨俐落KO對手。

那、為什麼現在他會這麼窩囊的只能睜大眼睛被逼得退無可退?

「嗯──看來這四百年以來,沒有人可以幫你打理你的儀容,你看起來真是狼狽極了。」吸血鬼先生一手環胸一手搓搓下巴,嘴邊興味盎然地似笑非笑,一雙眼睛從頭到尾將凡赫辛打量個遍。「果然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懂得照顧自己。」攤手。

什什什什、什麼話!凡赫辛一把揪起德古拉的襟口,笑得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很欠扁?」

「知道,你四百年前和我說過。」輕輕拽開凡赫辛的手,德古拉順勢將凡赫辛拉近,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嘴巴對嘴巴,隔三公厘。墨色深燧的眼曈微微一歎,「你真的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雷劈到似地迅速轉頭,凡赫辛吞了口口水。他的確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包括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所有的過去。「這位先生,我們以前曾經見過面嗎?時間地點場景?」

「見過。四百年前的每一天。我的床上。場景是──」

「夠了!」凡赫辛驚恐地塞住惡名昭彰吸血伯爵的嘴。基本上「床上」這個地點不會接續任何「喝咖啡」或是「蓋棉被純聊天」的劇情,他相信中國的古諺語,狗嘴是吐不出象牙來的,他不希望接下來的人生都在搥胸膛咬棉被中度過。「德古拉先生,逝者已矣,昨日之日不可留,您節哀吧,對於您的愛情史個人無意了解。」所以請你閉嘴吧。

「哦?凡赫辛你對自己的過去一點興趣都沒有囉?」穩穩摟住凡赫辛的腰部,撩開凡赫辛額前的捲髮,德古拉挑高眉拉高音調,大有「我本來想大發慈悲告知你的,既然你拒絕的話那我也無可奈何」之意。

「呃……」微微仰低了身子角度,凡赫辛小心翼翼拉開他與德古拉的距離。教宗有交代,會笑得像大野狼的吸血鬼不是好人,小朋友不要聽他的話。「這個嘛……」遲疑了一下,對於記憶值零的大腦,他著實很苦惱。他不想又像這次一樣,走在路上打擊罪惡,又出現一個不明妖魔來認親。他很心動。

「不想知道就算了。」拍拍袖子,德古拉瞬間退開數十步,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衝口而出,凡赫辛表情很猙獰地握緊拳頭,慢動作緩緩點頭。「我想知道。」為什麼他會淪落到和敵人妥協的地步?很想抱頭慘叫,凡赫辛深覺幾十年來的職業獵人身分被侮辱了,奈何大敵當前,他還是想維持一點傳說中風流倜儻的形象。

面無表情慢慢染上戲謔的笑容,德古拉一臉早已了然於心的態度實在是讓人嘔血。邁開長腿,德古拉雙手環胸走向凡赫辛,凡赫辛突然有種自己像待宰羔羊的錯覺。上帝啊,他可不可以後悔重來一次?

「親愛的……」

「你在叫誰!」大眼一瞪。

「哪句在叫誰?」

「『親愛的』在叫誰!」

「哦,」兩人距離調整完畢,德古拉掏出手巾,輕柔地擦拭凡赫辛臉上的泥汙。「我在叫你啊,親愛的。」

──不好玩!凡赫辛滿臉通紅怒氣鼓鼓,為自己活了幾百年還會被這種小孩子遊戲騙得臉紅脖子粗感到神經衰弱。不要和他計較,不要和一枚哺乳動物計較。絲質的手巾在他臉上拭得他發癢,「你擦我的臉作什麼!」左右猛搖頭,硬是揮不開如影隨形的手巾。這幾年來他都過得餐風露宿的生活,習慣了粗率的日子,對如此高級香噴噴的手巾很是過敏。

「因為我要讓你回想起來過去的事情。」優雅地微笑,德古拉掐住凡赫辛的下巴讓他動彈不得,繼續他的擦臉經國大業。

「那和擦我的臉什麼關係?」下巴被抬得高高的,凡赫辛只好努力瞪大雙眼加強逐漸衰敗的氣勢。「很癢欸,不要擦了。」

「你這些日子應該過得很苦吧。」擦擦鼻子上的汙點。

欸?「是又怎樣?」一聲關懷,凡赫辛這時才確實有他鄉遇故知的些微感動,但是還是忍不住竊竊嘀咕。「過得或不好關你什麼事……又沒人關懷過我……」

啼笑皆非。他這是在埋怨嗎?「你皮膚比四百年前離開我的時候粗糙了很多,」在凡赫辛反唇前先用一個微笑堵住,「沒關係,我會把你養回四百年前那樣白嫩的凡赫辛的,只要把鬍渣刮乾淨、臉洗乾淨,你又是我最動人的新娘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真是三秒沒一句好話欸!凡赫辛看著德古拉笑得欠扁的臉愈是心律不整,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沒事的話趕快告訴我,關於我的過去和我的身分。」

四周突然靜默,空氣停止流通。

「凡赫辛……」

「嗯?」

「想要我幫你想起過去嗎?」

幹嘛聲音這麼溫柔。「廢話,當然要。」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的凡赫辛不自在地張開眼,皺起眉瞅視明知故問的德古拉伯爵,腰間被悄悄塞入白色手巾。氣氛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多年來訓練的直覺讓凡赫辛忍不住扭扭身子,退開一步以保持呼吸順暢。

一把抓住凡赫辛的左手,德古拉聲音低啞瘖暗,「蓋布歐……那就用身體來想起來吧。」腰一摟,手一使力,狠狠地吻上。

輾轉囓咬,凡赫辛承認他被嚇呆了,被如此侵略而又溫柔深入無比的吻。每個濕濡的交錯感鮮明地傳達到他的交感神經,抵達每個末梢,德古拉的肌膚和舌頭異常冰冷,刷過他的口腔的觸感讓他幾乎要顫抖乏力。

這──這算是什麼?昏昏沉沉地,凡赫辛下意識攀住德古拉的頸子回吻他。不想去想為什麼這次的親吻熟悉得像是已經輪迴經歷過數十次、數百次,甚至連自己身體上的每個敏感點德古拉都心知肚明都不想去追究。

冰冷的接觸,焚焰的熱火。

零下的溫度蜿蜒地滑下下頷、頸項,在撲通跳動的頸動脈上流連徘徊、吸吮啃噬。

凡赫辛頸間微微一疼,猛地睜開水氣蘊氤的眼,狠命推開德古拉!「你要吸我的血?!」撫著微疼的脖子,凡赫辛嘴唇紅潤滿眼憤怒徬徨,眼神漸漸絕去體溫。還在顫抖的手撫摸著跳動的血脈,抿著唇瞇眼指控。

「我沒有。」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德古拉穩穩的語氣彷彿在說明一個事實。「從過去到現在,我都不曾。」

「狡辯!」凡赫辛又怒又急,從大衣底下抓起任何一樣武器就往德古拉方向射擲。「我要殺了你!」

「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你還要殺我第二次?」頭一偏避過飛射而來的武器,轉瞬間德古拉站在凡赫辛身前,緊緊地攫著他的雙手,惡狠狠地直視入凡赫辛漆黑如夜的的眼眸。「四百年前你殺過我一次,四百年後你還要重蹈覆轍?」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凡赫辛抬高腳往德古拉腹部踹上,逼得德古拉退開;適才擦拭過凡赫辛的白巾款款飄落。

移動到十數公尺外的德古拉調整紊亂的呼吸,背過身子:「你快去救你的公主吧,他可能快被他的親親哥哥給殺了。」說完,鞋子的高跟框然敲地而去。

「你的手帕帶走!」凡赫辛挑起手巾,怒聲大吼。

「我只是不想吻一個全是污泥骯髒的臉,你扔了吧。」

「去死──」凡赫辛怒上九重,隨手把武器向聲音消失的方向扔去。「我要殺了你!德古拉──」聲嘶力竭,凡赫辛氣喘吁吁,突地無力倒靠在牆壁上。唇上的形狀與感觸清晰依舊,他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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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桃核的割線微微隆起
立在湯匙下方,你一笑則破
地球轉過一圈後,在豆腐珠子上
用掩去五分之一的黑色活性碳來燒煮

慵態一晃,全世界都拐了腳
跌落在舞踊編織的流水上
怔忡。一轉頭窗外就是描藍的長夜
羽毛沾粘上一些重量
振翅就掉下露珠飄成流蘇

學會降落後
他的流盼被擱在廚房
還來得及釀成一鍋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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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ep 16 Sat 2006 02:15
  • 茶舖

來到台北時間不過三個月,噪音、交通、人情都讓我顯得有些身心俱疲。晝伏夜出的行為模式,才剛要睡了,便被轟隆作響的流水車陣給吵得腦袋俱裂,想起在台南那段安靜無聲的日子,就對台北這樣冰冷的盆地更感到不暢快。


台南的家裏在巷子中,我向來睡眠都是需要極度的安靜,因此連房間中的鬧鐘和時鐘都被我拆了,只放了一個手工製作的時鐘掛在牆上以作掛飾。下午起床的我,往往都會去茶舖買個鮮奶茶和培果填腹,等待父親的晚餐。在台北這樣的茶舖比我想像中的少了太多了,飲料也充斥人工香精,這讓舌頭小心眼的我幾乎難以下咽,只好同朋友親自去買了茶葉回家當個茶工。習慣先熱泡後冷泡的我在昨天正式啟用了足不邁入的廚房;然而昨晚泡的茶太濃,今天打開冰箱一看,茶壺中的紅茶已經渾濁不堪、不能再喝了。如今處在擁擠卻不溫暖的台北,突然有些懊惱台南有好些地方很久沒去逛了。

我常看著海安路的照片,想著坐在那樣美麗的街道聽風聞風都是一種快樂的享受。但是海安路並不近,而我竟然也嫌沒有時間去坐坐,直到現在看見了照片,才發現海安路早已和我小時候記憶中的模樣有些改變了。想來應該是好的改變,只是我發懶又自私,沒有認真地看待他的美麗。

大學四年級,一位詩人同學在孔廟的老街上擺攤,賣他親手書寫的小物品。那樣細膩而風華絕代的創意,我是十分佩服的。和另外一位同學約好了,哪天一定要去老街看看同學的手藝,但是嘴裡說著說著畢業了,我將時間推諉給了雨天,至終還是沒看見路邊那個角落。

我發現了自己相當糟糕地不會品嚐生活。即使總是抱怨著台南有多麼美好,卻總是錯過在台南時候享受的時光。急匆匆的腳步我一再浪費時間在我記不得的事物上。大學生應有的活力,我好像都投擲在虛渡中了。這樣好嗎?我現在問自己。也許還是不錯的吧?被遺忘的青春。

我想起來三皇三家近期我才去了一次,還有好多家茶舖還沒光臨過。我相當喜歡這種提供恬美沈靜空間的店家,也想過也許可以的話,我要帶著我未來第一座筆電坐在茶舖裡,花一整個下午來寫作。

現在仍然很懷念抱著一堆文典到波哥點一杯奶茶苦讀的時間。點一杯鮮奶茶,坐在沙發上死命地吞入不專心的上課重點,往往一杯奶茶喝完了,我還搞不懂橫跨四百年來的中國思想;和同學拌拌嘴、背後調侃老師,也就這麼成為了一幅如茵校園中不可或缺的畫面。

我坐在台北的書桌前面對著電腦,非常懷念起了台南閑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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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

我到現在還是會因為夢見你而驚醒,因為你遲疑的腳步。那片延長的背影掩蓋過去被我眼淚激起的風沙,滾燙的淚水捲落黃土居然可以是如此殘忍絕情不帶一絲憐憫,我咬牙想要追上你黑色的影子,卻提不起沉重的步伐。

與你認識在還是很青澀的時代,然後與你分別在陽光很明亮的一天上午。

我記得你穿著青色的襯衫,我還是滿懷微笑地與你揮揮手。因為我不曉得從那天之後你我將隔絕數年而不得相見。那天你欲言又止的態度讓我大笑拍拍你的肩膀,告訴你要離開就離開不要這麼婆婆媽媽的,未來總有一天還會再見,不要遺忘我們之間的聯絡方式。

然而生命竟如此奇妙,你與我再也不曾相見,幾年後輾轉間得知你的消息還是經由不熟的朋友。

由朋友的口中聽到你的消息有一種不確實的虛浮感。

我彷彿踏足在朦朧的羽毛上,羽毛正在飛翔,只要我一有動靜就足以令我粉身碎骨,所以我只是靜靜的怔怔的聽、不做任何反應;聚會時聽說了你父親與弟弟的死亡,我突然開始設想起了你的心情。

就像你離開後的第七天我不設防掉落的眼淚,這天聚會完回到家之後我一邊想著你一邊掉淚。我習慣倚著你的膝頭,過去與你相擁相依懷抱著你的溫度,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轉瞬間卻冰冷得叫我心寒。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哭泣?

想起你與我分別時候的眼睛,你的眼眸一向清亮得不可思議,那天卻特別的晦暗眇眇,翳著一層──我是不懂的,那是什麼?

思念著你的眼睛,我含著思念的淚水入睡,於是夢到了你。我夢到我們分別的那天上午,你青色的衣領挺直得很,太陽還是好大刺得我看不清你的笑容,我對你說了好多話,你依然和平常一樣默默不語只是微笑。然後,你轉身,你離開。

你的腳步遲疑,這次我不再微笑,眼淚以一種曖昧的姿勢急速湧出,我張大嘴想喊你鼓起全身力氣想追你卻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你怎麼不回頭?你感受不到我的心情嗎?你不曉得我正在喊你嗎?你如此幽杳的眸子竟看不見我的聲音?

突然間我悚然而驚,明白了那天你眼睛想對我說的話。我捂住了嘴不再叫你,緩緩蹲下了身子終於痛哭失聲。

後來當我醒來,我只隱隱約約聽到廣播唱著:「……一追再追,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原來多麼可笑,你是真正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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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種夢魘,他持續的在夢中驚醒又沉沉睡去,然後又驚醒;這幾天他睡得極不安穩,開始預言未來崩毀的一切,於是他在夢境中逃避,在夢境中一次又一次地橫跨那片藍色閃爍的海洋,每次波浪掀起他就以為那是雪融化的顏色,化得多麼快,多麼崎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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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場人物:
娃娃:被一位中年男人所豢養的男孩,雙眼失明,雙腳亦不良於行。十數年來未曾離開房間過,就像個娃娃一樣被養在房中,一次又一次被男人所臨幸。
爸爸:劇中未出現,娃娃稱之為「爸爸」。是飼養娃娃的一位中年男人,聲音低沉溫柔。
陌生男人:娃娃房中的一位陌生男人,穿著黑色大衣。
人偶:沒有穿著衣服(以肉色舞衣作為代表),沒有頭髮,紅色眼珠子,眼神呆滯。

◎場景:
舞台上架有一高台約兩公尺高,高台上方放置著許多未著衣服的圓形關節娃娃,或坐或站,所有娃娃相同的象徵是全都為素材偶,沒有裝上頭髮和衣服,有的甚至眼睛也只裝上一顆。正中央放置著一尊沒有頭髮、沒有穿衣服的大尊娃娃,全身被線所纏繞,呈現詭異姿勢坐著。一盞昏黃的小燈照射大尊人偶。
舞台正中央放置著一張超大Size的床舖,床舖相當華麗,誇張的粉紅色床罩,華麗的蕾絲裝飾,打上兩盞燈。舞台右方放置著一個衣櫃,櫃門微敞開一個小縫,偶爾會隨著風搖動。
全場燈光昏暗。
娃娃靠坐在床舖上,身著白色樸素的睡衣,但是睡衣前襟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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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設定人形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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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


角色介紹:
拉斐爾(Raphael):「療癒的天使」,為四大天使之一,有著「神之業」名稱。雙眼有疾,有輕微弱視,興趣是端詳人世間的人類,與貝力亞魯是天界中最為要好的,後來深為夢境所擾,漸漸開始懷疑起神的存在。
貝力亞魯(Berial):以身為第一位誕生的天使而自負,美貌而善言語。對拉斐爾有超乎友情的情感,對拉斐爾愛護有加。
米迦勒(Michael):四大天使之一,被賦予計算死者靈魂的工作,對善良靈魂及邪惡靈魂的評定。個性隨和。
伊底帕斯:原來是個愛民的君主,但卻在阿波羅的操弄下而擁有悲慘命運的人,因為阿波羅的預言導致最後弒父娶母,在見到母親死亡後,戳瞎自己的雙眼以詛咒命運並放逐自己,是典型的悲劇英雄類型。
阿波羅:愛上身為人類的伊底帕斯,為了奪得伊底帕斯不擇手段,降下預言和災禍引導伊底帕斯走向悲劇的結束。在盲眼的伊底帕斯於沙漠中徘徊彌留之際,阿波羅使一陣雷劈打下來,帶走了他的屍身。

場景:三層黑色的階梯擺在舞台中央後方,燈光柔和。背景是神殿的柱子,顯得莊重,舞台右方有一高台,以黑布掩蓋,後方可加上樓梯,以讓演員方便爬上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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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介紹:
甲:研究所三年級學生
乙:曾經是甲的國中同學,目前與甲是同學兼室友。

場景:舞台右前方放置一台電視,正在播出古老的日劇,演員甲坐在板凳上吃著維力炸醬麵。舞台左後方放置一張上下床鋪,下方床鋪上被單凌亂,像是剛起床一樣,乙躺在上舖看漫畫。左前方放置一扇門。黃色燈光有點黯淡,電視上閃爍白光打在甲的臉上,主燈打在床鋪。
背景音樂:小虎隊「紅蜻蜓」


(乙躺在床上一邊看漫畫一邊誇張大笑,甲吃著泡麵,電視上播著偶像團體翻唱的紅蜻蜓)
乙:哈哈哈哈……
甲:……(盯著電視)
乙:哈阿哈哈……
甲:……(盯著電視)
乙:(放下漫畫,轉過身子問甲)……欸,你漫畫看完沒?我要去還了,順便去租下面幾集。
甲:問你,你偶像是誰啊?
乙:瞎毀?我在問你漫畫,你回我偶像。我偶像是馬英九啦!啊你漫畫是看完沒?今天要還耶。
甲:哼嗯……(繼續吃泡麵)
(電視變大聲,電視上藝人吵鬧大笑)
電視:……不愧是亞洲第一天團!這次的新專輯又登上排行榜第一名了,不知道團長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明星:這一切都要感謝支持我們的歌迷……
乙:不理你了。我要出門了,你有要租什麼嗎?
甲:有沒有諸葛四郎與真平啊?
乙:(火大)哇勒你是和我唱反調是不是?諸葛四郎幾百年前的漫畫了!不要看就算了,我要來去租書店了,我租回來後,你不要又在那邊靠北說不想看──不用說了,抗議無效!
甲:等一下等一下,回來前到隔壁那條街上的seven幫我買杯思樂冰。
乙:喔,要什麼口味的?跑腿費算你10啪喔。
甲:有沒有這麼黑啊……啊,我要可樂的。
乙:看在你厲害,還能找到有在賣思樂冰的Seven的份上,跑腿費打你8折。
(電視上開始播放偶像團體的新歌)
乙:你不是最討厭這種偶像團體?怎麼開始在看他們的節目?
甲:難看死了……(打個嗝摸摸肚子)對了,順便再幫我買幾包維力炸醬麵回來,我吃光了。(伸個懶腰)維力真心機,吃一包不夠飽,吃兩包又覺得很噁心……趁你去租漫畫的時候消化一下,等等來挑戰第二包。
乙:我租個伊藤潤二(註:日本有名恐怖漫畫作者)的漫畫回來讓你一邊吃一邊看;我順便買一箱科學麵回來囤積好了,死了(摸摸口袋),不知道還有沒有夠錢……我閃啦。
(乙走向門口)
甲:喂,老師明天告別式,你去嗎?
(乙停住腳步,右手握住門把沉默了一下)
乙:沒想到他誤人子弟這麼多年了啊。記得以前老師他身體就不怎麼好。
甲:……能夠拖十年也很強了。
乙:(聲音變低)欸,我問你,你國中被老師扁得那麼慘,畢業的時候有沒有想要去蓋布袋?
甲:(瞥了乙一眼,迅速調回視線。站起身伸懶腰)畢業那天學校還找了警察來圍事,最好有那個膽。
乙:最好是啦,你當初為隔壁班的班花衝鋒陷陣的模樣,看起來很有膽啊,不是很屌地說條子沒什麼,要加入竹聯幫嗎?結果咧,現在還不是窩在實驗室中作實驗,每次迷路還要問警察怎麼走。
(電視聲音變大,來賓有的尖叫、有的大笑)
甲:(開始四處尋找遙控器)她都不知道墮過幾個小孩了……提她幹嘛。喂,你遙控器丟哪啊?
乙:(沒聽清楚)啊?你說什麼?
甲:(大聲)遙控器啦!
乙:遙控器喔。
(在衣服堆中找到遙控器,扔給甲,甲將電視聲音轉小)
甲:沒啦,上禮拜大強打電話過來和我說明天告別式的事情,順便說了一些以前班上同學的事情,覺得光陰似箭罷了。你知道大寶他離婚的事情了嗎?
乙:離婚了?小孩呢?
甲:跟媽媽吧。
乙:嗯……(低頭沉思貌)
甲:感覺自己好像也是個老人了。
乙:(隨便在地上找到了塑膠袋丟甲)媽的!我和你年紀一樣大,你嫌自己老是在諷刺我嗎?思樂冰免談了啦。
(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走向舞台左方)
甲:(防禦動作)幹嘛?想扁我啊?我可是歷經了體罰制度的薰陶訓練出來的人類喔!大棍小棍水管棍可都敗在我的金剛不壞之身下喔!勸施主不要輕易嘗試。
乙:(走到床鋪拿出埋在被單下的漫畫)拿漫畫啦!不然逾期罰金你出喔?神經,剛剛不是還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甲:你不曉得現在電視綜藝節目可以麻痺一個人的大腦和中樞神經嗎?
明星:接下來帶來的這首歌是翻唱自小虎隊的「蝴蝶飛呀」,請大家聽聽看。
(背景音樂:蝴蝶飛呀)
乙:欸?小虎隊?
甲:怎麼樣?我偶像喔!
乙:我知道啦!他也是我偶像好不好?
甲:你偶像不是馬英九嗎?
(乙踏出門口)
乙:喂!我昨天在奇摩上拍了一套諸葛四郎,一本十元租你喔。
(關門)
甲:哇靠──坑人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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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業交出去後,分數意外地高…
果然劇本創作是一種微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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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

就像現在,她始終記不起為什麼自己會站在家門口,也不知道自己上一秒為什麼要從家中出門。
外面的天氣如此美好,天很藍、空氣很清新,她記不起上一次看到這麼好的天氣是在什麼時候了。眺望著遙遠的地平線,乾燥的柏油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溫暖的陽光並不刺膚,景色很清晰,連遠方的建築物都一目了然。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得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她想過一些或許是現在該做的動作,大叫、奔跑、微笑、或者是大聲唱歌。

而她什麼都沒有做,就只是站著。

啊,她想起來孤獨好像就是這種感覺,她直覺地認為現在應該哭泣,但是卻遺忘了哭泣的能力。掉眼淚該是怎麼樣的?該怎麼做才能夠讓眼淚蓄滿眼眶?
她怔怔地想著,回憶著悲傷的方式,回憶著過去的自己。
似乎還有一些記憶殘留,除了小時候的回憶外;她轉過頭看向光禿禿的電線杆,那裡沒有麻雀跳躍。
……為什麼?
應該會有很多很多的麻雀在那裡吱吱喳喳地嘈雜,連半夜的時候都不會休息,惹得爸爸常常說要把牠們打下來做烤肉串吃了,而媽媽總是瞪了爸爸一眼要他不要教壞小孩。大家坐在餐桌前,笑得好開心。

──爸爸……?媽媽……?

那、爸爸,和媽媽呢?

她輕輕地「啊」了一聲。
她想起來了,上個禮拜的事情。

那天報紙上刊登了好大的頭條標題,世界發生了不明的細菌感染,從非洲開始迅速蔓延,至今仍然沒有任何疫苗可以防堵,現在已經藉著各種媒介傳染到了亞洲;於是爸爸說地球已經沒有地方適合居住了。
地球不適合居住?她想。那該竄逃到什麼地方去?除了地球外,還有什麼場所願意收容人類讓大家棲息?她一邊咬著早餐的吐司,一邊聽著爸爸大吐關於政治的苦水。想到電影中她的偶像說過地球是很危險的,快回火星去吧,就忍俊不住偷偷地哧哧亂笑。
媽媽在廚房身影忙碌,她沒有回頭向媽媽喊她還要一杯牛奶,媽媽發了脾氣要她自己到後頭拿,不要什麼事都要媽媽做。
接著……

接著?

記憶斷續跳躍,她閉上眼又緩緩張開,額側微微地發疼,她知道這是因為強迫回憶的緣故,以前看過很多小說或連續劇都是這麼演的,只要逼自己回想某些不願意想起的事件,就會產生頭痛的後遺症。
她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她如此美麗溫柔,在課業上也是獨占鰲首,爸爸總是笑臉迎人對她尤其疼愛,最愛握著她的手輕輕擁抱她;而她從小身體不好,媽媽總是跪在床邊照顧她,直到高燒退去。即使如今記憶錯亂,她還是清楚知道自己的美麗。
一泓天空蔚藍無比,風吹來的味道帶有黃砂的澀味。在轉彎路口的那塊工地好像一直遲遲未動工,每次風一大就會滾起黃砂,延宕了幾年都沒見起色,媽媽說建商公司倒了,那塊空地說不定也就這麼著了。
她原本還煩惱,如果那邊建起來了以後就不能再到那兒焢窯了,倒了正合她意。她前幾天還在想著,這禮拜一定要去那兒焢窯慶祝一下,可是最後卻還是沒有機會去。

是媽媽,她咬咬下唇,記起來自己為什麼沒有去了。

媽媽上個禮拜將她關在了房間,對於她的晚歸大發雷霆。
只是晚歸嘛,何必要發那麼大的脾氣呢?她還是不懂。
然後,她就一直被軟禁著,所有活動的空間只剩下自己兩坪大的房間,她哭她鬧扯開喉嚨囔,執意要讓每個鄰居都知道她被媽媽鎖在房間裡,甚至威脅媽媽如果不放她出去,她就要死在房間中;結果爸爸衝進房間來,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又腳步重重地奔出房間。
在門關上的前一刻,她看見媽媽站在門邊捂著臉像在哭泣,她被爸爸和媽媽的態度嚇傻了忘記號哭。
只是晚歸嘛,不是嗎?為什麼這麼生氣?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
接下來幾天,她放下了自尊身段,不再介意自己獨生女的千金身分,隔著門板哭著喊:對不起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個男生她再也不和他來往。她只是想出去,小小的房間幾乎讓她窒息,她想念睽違的戶外,想念熾熱的太陽,想念學校板擦的氣味,想念放學後男生臭酸的汗。爸爸!媽媽!我想出去!我錯了,不要再讓我待在這兒了。
她每天哭到睡著,而醒來時書桌上都有一碗熱騰騰的麵條。
麵條透白纖細,看來是高級食料。
這算是賠罪?還是冷漠中盡力表現出的親情?她淚痕未乾,每吞下一條麵條就囤積更多的不滿與憤怒。同一種口味同一種口味,一個禮拜以來她早就吃膩了,為什麼不送飯?她最討厭吃麵了,更何況是三餐都是麵條。
於是她狠狠地捶打門板,放聲叫囂:我不要再吃麵了!聽到了沒有!放我出去──我不要再吃麵了!
有時候她總會想,爸爸媽媽不是很疼她嗎?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她?她天天掉淚,天天咒罵,以為自己將終老房中。

如果爸爸媽媽死了就好了。她想。

死了就不再有人來管教她,她就可以離開房間了,她要用媽媽珍藏的私房錢去大吃大喝。她清楚知道媽媽把錢都藏在哪兒,媽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是她都知道,連爸爸數次晚歸是和上司去了哪間酒店,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沒有說出來。
那是一種微妙的平衡,很簡單卻很危險,大家以為都不挑明就可以這麼地糊裡糊塗平順地過下去。那麼,為什麼要將她囚禁起來呢?爸爸媽媽怎麼可以聯手對付她?她想出去,好想好想出去。她不知道自己哪天會崩潰在這個小房間內。
房內每個小型擺設以前看來如此可愛,如今卻面目可憎。以前她最喜歡在放學途中跑到店家門口的轉蛋機,和同學一起緊張地猜測轉下來的會是哪個角色?那家店老闆人真好,願意讓她換千元大鈔還告訴她哪個機器比較容易轉到她愛的角色。
她喜歡的連續劇演到哪兒呢?男主角和他的青梅竹馬在一起了嗎?

呼……她吐了一口氣,看見天空上飄過一片雲。
她的頭越來越痛了,回憶原來是如此勞心費力的運動嗎?她從不知道,或者是她忘了。

後來,她甚至懶得數算日子了。
直到,她餓了四餐後發現房門開了。
她大喜過望從床上爬起,奔出門外不顧腳步闌珊。

一切都靜悄悄地,她回想起踏出房門的感覺;就像現在這樣,即使駐足門外,一切都是靜悄悄地,沒有任何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動靜,就像一切都死去的錯覺一般。腳開始發酸,站在門口已經過了好多個小時,她的回憶仍然斷續。
於是,她張開嘴輕輕地打了呵欠。

她走在走廊上,緊緊忍耐著喉嚨尖叫的衝動。連嘴唇都在發抖,冰透腳底的恐懼終於回憶起來,比置身冰櫃還寒冷,眼皮、手指、腳底,每個感受得到的器官肢體都在顫抖,超脫大腦表面皮層的控制,她張開嘴,聲音卻梗在喉嚨。
死人、到處都是死人。為什麼這麼多屍體?爸爸?媽媽呢?這些人又是誰?沒有臉的死人,每具屍體的臉部都宛如一個黑蒼蒼的大洞,深可見腦宛論五官。
唯有兩具屍體倒在一旁十指交握不同其他具腐爛的屍體,臉部沒有五官,卻蠕動著纖細白色的管狀物如同海葵般覆滿了頭部,從臉部緩緩地抽出往地板上流動,根部一離開臉則掉落在地板上像蟲子一樣地晃動,在從屍體上銅板大的傷口流出的血水及屍水中溺水。
她猛然轉過身扶著牆壁嘔吐,雙腿發軟。她倏然理解了……那幾天內,她吃的到底是什麼了……一模一樣……根本是一模一樣……發臭發酸的嘔吐物伴隨著胃液蜿蜒出一灣死海,掏出她被恐懼壓抑的淚水。

妳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猛一回頭,看見妹妹。

啊、是了,她想起來了,她還有一個妹妹。即使那張臉在腦中如何模糊,她終於還是想起來了,那是妹妹。每個早上將牛奶端給她,然後坐在自己旁邊陪著自己聽爸爸罵總統的人是自己的妹妹。
站在走廊尾端,拿著銀刀的少女是她的妹妹。
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妳根本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了妳付出了多少!妹妹握著刀,手背上有浮起的青筋,身上有潑灑的血水。這麼大的事情……這麼大的新聞妳都不知道!妹妹把報紙甩到她臉上。
她看向腳邊的報紙,大辣辣的標題寫著:
世紀黑死病!細菌感染症狀為臉部潰爛,造成白色細管狀不明生物寄生。
植物枯萎!全球食物頓減陷入飢荒!
慘劇!人類自相殘殺,發生吃人慘案。
世界衛生組織證實屍體帶有病毒,人肉不可食用。
她捂著嘴,腳邊的酸水一陣陣地飄入鼻腔,她想乾嘔,胃袋卻已經沒有任何食物了。

妳以為妳吃的是什麼?妹妹扯著笑容指著那兩具臉上還在蠕動著白色物體的屍體。妳以為是誰?是誰殺了這麼多人?為什麼為了保護妳非得犧牲這麼多人……為什麼不連我也一起帶走!
妹妹的怒吼竄入耳膜,她想起了媽媽彷彿哭泣的臉,想起了爸爸憤怒難當的一掌,想起了自己說希望爸媽死去、嫌著麵條難吃,她終於發現了自己憎恨的表情有多麼醜陋。掉落的淚水墜落在地板上,她不敢接近屍體,即使那曾經是她的父母。
妳不該活下來的。妹妹笑著哭,拿著刀對著她。這並不公平,為什麼爸爸媽媽只疼妳?只想救妳?
妳根本都不知道……爸爸只注視著妳的臉卻走進我的房間,為什麼?為什麼不是妳?妹妹搖頭晃腦地指控,淚痕縱橫,妹妹另一隻沒有握著任何東西的左手抓著自己的衣領,聲音破碎。幾個晚上,爸爸在我的身上竟喊著妳的名字。為什麼?我也愛著爸爸啊。
每個人都愛著妳,妳究竟是誰?而我卻要被逼著拿著刀子割下那麼噁心的東西!那個東西怎麼能吃?為什麼妳居然活了下來?
為什麼──?

後來的吶喊,她又忘了。
將髮絲撩到耳後,她揉揉被風砂蜇疼的眼,眼球有些乾燥。
記憶到此斷掉,揉著眼,她皺著眉努力地想回憶起最後的片段。
妹妹呢?為什麼她會站在這兒?妹妹呢?

眼前一片黑紅,她移下手愣愣地看著。
接著逡尋了自己的衣裙一次。

呀,全身都是血,連嘴裡也有鐵銹般的氣味。

是了是了,她殺了妹妹,她把妹妹殺了。
她回頭看見家裡頭有火在悶燒,她再度抓回片段的記憶。
在妹妹自燃的同時,奪走刀子的她在妹妹的身上砍下了第一百刀。
接著……

接著,她就在這裡了。

她想起來了,終於全部想起來了。
火還沒燒到門口,原來她以為自己用了近乎漫長數小時去回憶的過去,事實上卻短暫到讓火焰奔騰一條走廊的時間都不夠。纏繞腐敗屍體的紅火吞噬了作噁的一個禮拜,背後感到發燙,正面與背面的溫度相差了五十度以上。
她輕輕微笑卻感到悲傷,乾嚎的哭聲摩擦過聲帶後形成一種很詭譎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地上回蕩著。

斜對面的房屋,步履闌珊地走出一個少年,全身浴血。

咕嚕咕嚕。
她的胃袋與空氣交織出單調的響音。
少年精疲力竭地倒在房屋門口,充斥恐懼的大眼瞅著她不敢眨動。
她看著他,他看著她。

鹹鹹的液體滑入唇瓣。

啊,原來、這就是哭泣的方式……嗎?
原來哭泣不需要任何的媒介,就能透過眼睛宣洩出悲傷嗎?那麼那麼她懂了。
於是,嗚咽聲抑抑揚揚,她索性蹲下了身子一次痛哭哭個痛快,突然回憶起那一個禮拜以來麵條彈嫩滑入食道的感覺,其實那幾碗麵是她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了;她握緊了鮮血滴落的刀子,手沒有顫抖。
哭聲壓抑住從胃部傳出的咕嚕作響,幾聲響起的咕嚕變得細微不容易被注意。


媽媽吶、媽媽,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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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拍拍,滿意至極地往沙發上一坐,對自己的智慧感到得意無比。
那份禮算是送得恰到好處了,這幾年來官場上的打滾總算讓自己磨練出一身勝比泥鰍的手段,至少這幾年來大大小小的禮物錢財在手邊流通,倒是也讓自己的身價節節高升。
這叫什麼?喔對了,是平步青雲。
送禮可有規則,送大官的禮物,名比利還重要;相反的,送那些見錢眼開的商人禮物,錢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利嘛,人人都愛,最近不少大官們對於一些名氣都看不上眼了,唯有實際的紙張捏在手上才真實。
清名一斤能值多少?
他眉眼都在笑,一眼瞥向牆壁上被錶框起來中文研究所畢業證書。
這可是他最得意的成就;如果不是當初獨具慧眼選擇了中文系就讀,自己又聰明得足以轉換應用古人兄弟們的智慧,如今的他也不可能爬上這個地位。
左傳嘛、戰國策嘛、史記嘛,讀得滾瓜爛熟了,即使自己年屆中年,他還是不忘時時拿出來翻閱。想當年父親如此激烈反對自己就讀中文,如果在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有如此成就,不知道會不會興奮(或扼腕)地搥胸頓足?
他點起一根菸,翹起二郎腿一抖一抖地,緩緩地吐出一口尼古丁,直瞅著那張證書發笑。
決定不讓自己的小孩也和他同樣經歷一樣辛苦的求學歷程,他從小就培養小朋友們以中文系為最終志願;想起家中最小的小朋友的老師前幾天才來電告知,弟弟的數學有多麼好,有多值得栽培。
他哼哼冷笑,露出上排泛黃的犬牙,一臉不以為然。總算多年以來的訓練,沒讓他在和老師對話的口氣中露出任何嗤笑。
數學?什麼東西嘛,能拿來賺錢嗎?老古板一個。
他想起自己讀數學讀得滿頭大汗,雙手從來沒有消過紅腫的求學時代就憤憤不滿。
──對了,上次要送給經理中秋節的禮品好像還沒決定要放多少。

鈴──

「喂?」他一把抓起電話,另外一手將菸擱在桌上。這是他專用的電話號碼。「經理?是是,真是難得您會親自來電?」他猛然站起身,鞠躬哈腰得如同對方就站在面前指著他額頭說話。
「今年的中秋節禮物這幾天我就會準備好了,經理您就……」他話說到一半嘎然斷尾,臉色微微發青。
「是……是……」每應一句他臉色就略黑一分。
「我知道了,恭喜您啊經理,那麼再見了,是,再見。」他緩慢地放下電話,卻控制不住手指的顫抖。
媽的!他婊他!經理居然敢婊他!
他捏住菸頭,猛然抽了好幾口,腦袋裡被竄上的尼古丁刺激得有些發疼。
升職了是不是?還不是他在背後拿些好東西在推他一把,這會兒要往上升了,一通電話就想他媽的打發掉他?
這次換上來的是個從來沒聽過名字的小夥子,默默無名的傢伙也敢爬在他的頭上?真是他媽的!

「老婆!」他朝後方廚房喊。「這次的水果禮盒不用送到經理那邊去了!這次多放幾疊下去,今天快遞轉送到新經理他家去!」
迅速地將新經理的地址抄在紙條上,他越想越怒,不等妻回答就抓起外套,「我出門去一趟!晚上不必準備我的晚餐了。」
妻從後方探出頭,眼睛只來得及攫取到他急如旋風的背部殘影。

隔天晚上十一點,他終於疲累地回到家中,一打開門就見到妻氣急敗壞的臉。
「禮盒被退回來了!你是不是把地址寫錯了!」
「怎麼可能!」他瞪大銅鈴般的牛眼,這串地址他在心中重複背誦過好幾次了,「是因為時節不對被退回的嗎?妳他媽的有沒有署名啊!」裡面夾了不少疊東西,被其他人瞧到可不好收攤。
「有啊!我昨天就幫你快遞過去了,可是今天有個年輕人親自把禮盒送回來了。」妻的眼眶裡還有殘留的淚水,「我急死了,你卻現在才回來!」
年輕人送回來的?他心裡一動,急急忙忙地拆開桌上的禮盒,鮮紅色且被二次包裝過的包裝紙屑掉了一地。
幾顆鮮豔欲滴的橘子擱在盒中,橘子和橘子間四周夾著好幾疊用白紙捆起來的千元大鈔。
什麼都沒有不一樣。
妻眼尖,看到禮盒盒底上有多了一張白紙。
「這是什麼?」妻指著那張白紙問。
他抓起那張紙,迅速地瀏覽過一次,突然面如死灰、一言不發,斗大的汗水從額間滾落,紙張飄落桌面。
妻著急地搖他,被他慘白的臉色嚇著了,「你倒是說啊!上頭到底寫了些什麼?」
「我知道!」還在就讀小學,最小的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裡跑出來,得意洋洋的神情有乃父之風。「媽媽,我知道!我在爸爸好高的書櫃上,一本很髒的書上看到有這首詩唷!欸……叫什麼……橘頌!對對,橘頌!」
他搖搖欲墜,眼前一片發黑,只能聽到孩子稚嫩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尤其清晰。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心自慎,不終失過兮──

他突然憶起了二十年前那位仙風道骨的教授語重心長的嘆息。

不知道怎麼地,牆壁上那張畢業證書竟然莫名歪斜了。

oho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

他在想,自己哪一天一定會失手殺了露木。

水澤憤憤地撇低頭,嘟起早已懸了半天高的嘴唇,手上仍然忙碌地夾起熱騰騰的麵條。然後再張開嘴,狠狠地一口吞下;可惡露木、混蛋露木、露木是王八蛋──他一邊咬著美味的麵條,一邊用含糊不清地咒罵著。

話說露木的罪狀擢髮難數,罪狀一:為什麼他從來都不願意聽自己好好說句話呢?點點頭,喝口湯。罪狀二,為什麼自己每次遇見他都只有五十音的餘地?哼聲濁氣,吞口麵條。罪狀三,為什麼自己足球踢得這麼好卻還是敵不過露木的蠻力?再咬咬麵條。真是太奇怪了,自己的練習分明一天都沒少啊。

──不行。

握著筷子的手重重地往桌面上搥落,驚起餐廳內一片窸窸窣窣的騷動,四周的交談聲變得混亂而稍微壓低了音量;水澤呼嚕呼嚕地將剩下的麵條給吞入胃袋,忽略所有從四旁投射而來的針紮似的目光。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從這幾天的相處以來,他徹底體悟到這個結論。無論如何,他和露木都不能再繼續這樣不清不楚的關係下去了,他們需要的是溝通!溝通!他再怎麼弱小也是堂堂男子漢一位,怎可輕易屈服!

「啊……」心滿意足地擱下碗筷,水澤閉上眼感動地雙手合十,「我吃飽了。」餐廳的歐巴桑手藝名不虛傳,他如此慶幸在這裡度過他的高中生涯──

「涉。」

耳朵悄悄地晃動了兩下,水澤的笑容在臉上凍結。

他收回剛剛那句話。

「涉。」

我聽不到。

「涉……」

輕柔黏誘的嗓音透過呼熱的氣息緩緩被送入耳括內,從鼓膜以和嗓音徹底相反的速度抵遍全身的神經,迅速麻痺了水澤的大腦,挑立了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群。「嗚欸──」猛地睜開眼睛還來不及嚥下哀嚎,水澤連忙先拍平手臂上豎立的毛孔。

「幹嘛啦。」說話都不好好說,偏偏要惹得人一身不舒服,罪狀四。水澤齜牙咧嘴,朝著距離自己臉龐不到五公分的俊帥五官發洩;看到這張臉就心情糟,「還有,長太帥了,罪狀五!」

露木好笑地捏捏水澤柔嫩嫩的臉頰,「你在說我嗎?如此罪行在下無比榮幸呢。」

「不准捏我。」水澤用力瞪出最兇狠的模樣,就怕露木看不出他的心情低潮。「你跑來這裡作什麼啦,很礙眼耶。」不自在地瞥瞥觀眾,水澤的雙頰染上粉紅色的色澤,染燃了露木輕輕的笑容。「你不是都在學生會長室吃午餐的?」

「我從剛才你在碎碎念的時候就待著了。」直起腰,露木拎起水澤。大庭廣眾之下,他得為水澤保全點面子,否則一耍起脾氣還得花上時間來安撫,得不償失;即使他得承認水澤氣嘟嘟的模樣確實別有一番風情,但是不適合給太多人見到。「你吃飽了沒?陪我一下。」

警戒鈴叮鈴作響,水澤皺起臉,絲毫不敢大意地瞅著露木正直的表情;知道露木鬼畜個性的人不多,好巧不巧他就是其中一個,也許還是最了解的一個──啊啊,這絕對不值得誇耀啊。霍地站起身,「我要回教室休息了,我好睏。」根據多達十數次的經驗看來,露木的「陪我一下」必然不會只是他想像中的「一下」,對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以及下午的部活,拒絕才是上上策。

「學生會長室有床可以讓你休息。」不由分說地握住水澤的手腕,露木笑容一百分地湊過水澤的耳側,聲若蚊吶卻極度清晰,「你認為我敢不敢在這裡吻你?」

他敢!絕對敢!水澤嗚咽在心中,露木罪狀……唔,算到哪了?認命地垂頭前進,水澤拉拉前方長腿邁開大步的學生會長的衣角,「吶,露木。」

「嗯?」

「我──有話想告訴你。」期期艾艾,水澤眼觀鼻、鼻觀心,下一句台詞醞釀了十秒鐘終於竄出舌尖,抬起頭,大大的眼睛裡有閃耀的水光,「很重要的事情,是和你有關的。」

露木停下腳步,轉過頭望向他。

「嗯,好啊。」他笑笑,攬過水澤的腰。

---
下集遙遙不知何日,等山口猴子生日吧。
我真的是硬擠出來的,喵的...我有盡到仁義了,心同學。

oho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

大地x拉比
【夥伴】

「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麼做了!請你原諒我吧!」雙手合十,大地很誠懇地將手掌擱在頭頂上,皺緊了一雙粗眉,抿緊了上下唇,就像是吃了檸檬般的整張臉縮在一起,惹得旁邊壺裡的咕哩咕哩一邊啃著胡蘿蔔一邊咯咯笑。

「婆婆,大地在做什麼咕哩?」搔搔頭,咕哩咕哩對於大地極度屈服的低姿態非常感興趣。正坐耶正坐耶!好妙咕哩!

慈祥地摸摸孫女的頭,v梅笑笑將她的頭轉回前方:「哥哥之間們的事情,咕哩咕哩不用知道。大地做錯事情,讓他們兩個好好處理就好。」說完,聲量拉高針對蝸牛殼上方的兩位主角,「不准鬧到魔法蝸牛不舒服!聽到沒!」

「是……」哭喪著臉拉長尾音,大地頭痛欲裂胃隱隱作痛。其實真的只是他一時失手,何必氣成這樣呢?「拉比──我不是故意的啦!我只是把它調成響鈴加震動啊,怎麼知道會……」

「怎麼知道會爆炸!」失控朝大地大吼,拉比氣得長耳幾乎充血潮紅。爆炸!如果他一時閃得慢,這會兒早不知道被炸飛到那兒去了,這傢伙居然還一副純屬意外,製造產商不負責任何責任的態度!「你根本沒有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上,你、你……哦!」轉身而坐,乾脆不要再看罪魁禍首,落得眼前清靜。

龜兔賽跑!

這種小小的比賽居然需要他出馬,而且──而且還中途睡著了……渾身顫抖,拉比死命拉扯身上的衣帶洩恨。這是他拉比一生中最大的恥辱,被宿敵喚醒的方式更是教人無法忍受!哪有人在鬧鐘裡填裝煙火的!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就會輸了比賽啦……」怯怯地舉手,大地深知理虧。嚴格來說,自己也算是為拉比推了一把,怎麼可以全說他錯,見到拉比狼狽不堪、衣衫破爛的模樣,他也很擔心哪,嗚。

「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嘴唇翹得跟怒氣一樣天高,拉比暗暗發誓今天絕對不可以輕易原諒這傢伙,除非、除非──

……除非什麼?微微愕然,拉比攲過一邊頭彎彎毛茸茸的長耳有些困惑。除非什麼?

「拉比,你真的不原諒我?」手掌撐在蝸牛殼上,大地一臉認真。

「不原諒。」肯定的語氣不容質疑。

「真的不原諒?」宛如壯士斷腕的決心神情,大地突然感到迎面而來的鹹濕海風毋寧更像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吹得他臉上直發疼,齜牙咧嘴減不去任何一分海鹽貼黏在臉上的刺痛感,更加深了立足懸崖危如累卵的感受。

「不原諒。」說什麼都不原諒。

「好吧,那我只好──」

「喂!看到島了──!」坐在蝸牛頭上聰明地置身事外的卡斯扯開喉嚨大喊,肥粗的手指頭直指前方錯落海上的小島,告知魔法蝸牛上的所有同伴:目的地,到了。

「到了到了咕哩!」咕哩咕哩興奮地躍出大壺,在堅硬的蝸牛殼上四處奔跑,徹底劃開拉比和大地之間劍拔弩張的形勢,又叫又跳地截掉大地接下來所有想說的言語,半句話卡在大地口中,張著一張嘴盯著拉比突然無言以對。

V梅緩緩飛離大壺,呵呵意味不明地笑著。

悄悄側過頭瞄向大地,拉比握緊拳心底彆扭不已。

只好──只好什麼呢?自己「除非」什麼,而大地又「只好」什麼?

鬆開拳,跟上跳下魔法蝸牛的大家,拉比沒有發現滿掌已全是滑濕的汗水。

---

心情極度低蕩。

長耳垂頭喪氣藏入金髮中,拉比氣憤地啃掉所有包含蘿蔔的壽司,沒有心愛的蛋包飯只好吃壽司,勉勉強強可以接受。

可恨。可恨。可恨。

喀滋喀滋咬得紅蘿蔔作響,憤恨的眼神掃射向相談甚歡的兩位少年,看得一時刺眼又抓起兩份壽司,一口氣全塞入嘴裡。不好吃,一點都不好吃,胡蘿蔔明顯擱放在冰箱超過三天以上,壽司在捲包時手力太過內部纖維受損──

哦,悶死人了!

「婆婆,拉比好像很餓。」拉比的食量真驚人,他幾乎要望塵莫及了。卡斯傻眼地看著拉比一手一份握壽司,一口又一口地吞入腹中,嚴重懷疑前幾天拉比被餓壞了,可是昨天不是才在龜龜族那兒受到款待了嗎?

「拉比心情不好,讓他吃讓他吃。」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茶,又深深吐口心滿意足的大氣。真是好茶。

「讓他吃讓他吃咕哩!」抱著心愛的紅蘿蔔滿店亂跑,咕哩咕哩對拉比啃食紅蘿蔔發出的聲音感到熟悉甜蜜不已。紅蘿蔔好吃咕哩!「讓他吃讓他吃咕哩!哈哈哈哈哈──」哦哦,好奇怪的布!好像氣球。

咕哩咕哩摸著牆上掛飾睜著大眼睛,哦哦哦的驚奇點頭。

遙、大、地。

狠命一口咬掉半份壽司。

聊天聊得這麼大聲真是沒有禮貌,笨大地,呆大地。

「我叫遙大地,你呢?」靦腆地搔搔頭,大地禮貌性自我介紹。難得遇上與自己年紀相仿又談得來的人,他實在很高興;卡斯穩重有餘、活潑不足,而拉比不僅怕水,和自己又常吵翻天。猛然想起上次在世界樹那兒慌亂間不小心抱到了拉比,拉比軟軟的、綿綿的、彈性十足,很好摸。

而且拉比害羞的時候長長的耳朵外側會泛起粉紅色的色澤,還會向外翻,他第一次見著的時候還怔了一下。

……好、好可愛……

「我叫卡皮。」亮出白皙的兩排牙齒,卡皮很有海上男兒的陽光氣息。

卡皮?嫌惡地別過頭,吞下不知道第幾號的壽司。那樣黝黑的皮膚哪比得上自己白嫩嫩的肌膚,不過……不過……觀察大地外向的個性,說不定他比較喜好那種健康風味的類型,而自己的皮膚與其說是令人舒服的乳白色,更像是病態般的白蒼蒼。

這陣子奔波來去,也不見皮膚有曬黑的徵兆;原來真的是膚色給予了致命一擊的隔閡嗎?

欲振乏力地趴上桌子,拉比食慾全失。

「海嘯!海嘯來了!」

店內所有人警覺地奔出店外,果不期然不遠的東方海嘯咆哮而來,高達數層樓的嘯面著實令人怵目驚心,轟隆轟隆的浪淘聲震耳欲聾險險覆蓋去卡皮母親的吶喊:「抓住可以固定的物品!小心不要被浪嘯沖走了!」

動作與聲音同時,大家有志一同默契十足抱住任何能固定在島上的物品。

海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啊,全身都是水,好噁心的感覺……鬆開抓住柱子的手,拉比甩甩溼透的金色頭髮。欸?愕然地四周循望一遍,「大地呢?」

咕哩咕哩蹦蹦跳跳指向遠去沒有任何萎靡跡象,而拍打掀得更高的海嘯上方小小米粒:「大地被浪給沖走了!」

「欸──?!」

---

事情一連串地接踵而來,沒有任何令人喘息的空間。當大地離開海浪重新踏上厚實的大地,已經是一場戰役結束後,然後是簡單的道別,五分鐘後大家又坐上充當交通工具的魔法蝸牛,而大地手上還捧著卡皮初試鳴聲的河童壽司。

「不知道卡皮做得怎樣?」卡斯興趣盎然地盯著大地腿上的壽司便當,蠢蠢欲動。雖然卡皮是第一次做,不過卡皮家世代是壽司師傅,應該有遺傳到壽司師傅的血液,想來不至於差到哪裡去,而且卡皮淚眼閃爍地將便當遞給大地,可見這份壽司肯定愛意滿滿。

「應該不錯吧。」一邊迅速地拆開便當,大地尷尬地笑笑,眼尾餘光瞟向坐在左手邊,自從卡皮忍不住對著自己掉下眼淚揮手道別後便一語不發的拉比,卻出乎意料地與拉比竊望的眼神對上,驚得連忙調回眼珠子。

拉比的耳朵又紅了。大地心情大悅,咧開笑容打開便當盒。

「這是什麼咕哩?」咕哩咕哩發揮好奇心,對黑色便當盒中長得奇形怪狀的食物提出疑問。

「壽……司吧?」卡斯有點不確定。「雖然外表不好看,不過說不定意外的好吃唷。」只要能吃,他一律不在意外觀,來者不拒。拿起一塊鬆散的壽司,小心不讓醋飯從海苔的破洞中掉出:「嗯嗯……」嚼嚼,「好吃耶。」

乾脆將便當盒全數移交給卡斯,「卡斯,那你慢慢吃吧。」

「大地,你不吃唷?」口齒不清地回問,卡斯愉悅且胃口大開。

「我等等再吃。」連忙搪塞個藉口,大地把卡斯趕去蝸牛頭專屬位置獨享美味後,轉頭看向自己的──嗯,好夥伴。「拉比……」尾音拖得又長又慢,大地嘻嘻笑著,眼神裡全是討饒的意味。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在店中拉比陰暗的視線,只是一來他不好丟下卡皮,二來真是因為──

拉比,毛毛的耳朵整個紅紅的好可愛!

「哼。」

「拉比,」從懷中掏出禮物,雙手奉上。「給你的。」

「欸?」受不住誘惑,拉比新奇地接過禮物。「海螺?」長長圓圓的,長得好像蛋包飯哦。嘴邊裂開笑容,拉比有趣地摸索禮物。

「我要把我今天早上要說的話說完。」正襟危坐,大地認真瞅著拉比。「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只好獻上禮物代表我的誠意,希望拉比你可以原諒我的無心過失!拜託你了!」交握住拉比的手,大地無比誠懇。

「放、放開我的手啦!」手足無措,慌張地扯回自己的手,拉比彆扭得舌頭嚴重直打結。「好啦好啦!我原諒你啦!你不要再靠近我了哦!」大地近在咫尺的稚氣臉龐猛地湊進自己,總覺得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謝謝你,我的好夥伴。」拍拍拉比的肩膀,大地笑得燦爛萬分。拉比的耳朵又紅得外翻了,好想捏捏看。

「道謝就道謝,手、手不要亂碰啦。」期期艾艾地斥責大地,拉比紅透一張臉轉把注意力放在心收到的禮物上。「不過,你什麼時候撿到這海螺的?我記得那座小島上並沒有看到有貝殼或海螺的蹤跡啊。」拉比皺眉;事有鼷翹。

「哦,那是我和卡皮去衝浪的時候,在一座小島上撿到的。」

笑容一僵,拉比一節一節地轉過脖子,「你說,和卡皮一起在小島上撿到的?」哦,陽光沙灘,很愜意嘛。

「呃、啊,不是……是我……」禍從口出,大地揮動手臂急忙否認,後悔莫及。拉比的聲音聽起來好咬牙切齒。

「遙大地!你……啊!」驀地慘叫一聲,拉比猛甩動手指頭,上頭還掛著一隻晃動的螃蟹,不屈不撓地狠夾著拉比的中指,怎麼樣都不肯放開,直到暈頭轉向才撲通掉入海中,帶著得意洋洋的笑容瀟灑揚長而去。

海螺裡居然有螃蟹──拉比氣漲一張臉,再也控制不住憤怒,用力掐住了大地的頸項。「大地!你這個矮冬瓜!你氣死我了你──!」掐死你!掐死你!「咕哩咕哩,給我一根紅蘿蔔!」

「知道了咕哩!」

咕哩咕哩嘴裡碎碎唸一串咒語,拉比身邊砰地冒出一根嬌豔欲滴的紅蘿蔔浮在半空中,一把抓住紅蘿蔔,拉比猛往大地嘴裡塞:「吃──你給我吃──」

「救命啊──殺人了!婆婆!卡斯!」慘叫音量無遠弗屆,大地喊得聲嘶力竭。「拉比!你敢再拿紅蘿蔔嚇我,我就和你翻臉!」嗚哇!好臭好噁心的味道!把紅蘿蔔拿得離我遠點!噁心死了啦!努力推開拉比,大地的皮膚上浮起一粒一粒清晰的雞皮疙瘩。

「翻臉就翻臉!我早就和你翻臉了!」

「拉比──把紅蘿蔔拿開──」

「大地,你給我去死──不准拉我的耳朵!」

「救命啊啊啊啊啊!」



「婆婆,他們在幹嘛,壓在一塊兒不會重嗎?」咕哩咕哩偶爾探出頭,又拉回視線困惑地問。

「哥哥之間們的事情,咕哩咕哩不用知道。」海風清爽舒暢,今天真是順利。v梅攏攏銀白的捲髮,摸摸孫女的頭頂諄諄教誨。孩子,這不是你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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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蘭x煌
那天晚上,他夢見了好久不見的那個笑容。

風很大,樹上的櫻花掉得他們兩個人滿身都是,他為自己拍去肩膀上的落花,輕輕地擁抱了自己;他幾乎已經遺忘了兩個人當時的臉,只記得那天時間變得很漫長,兩個人看著對方都沒有掉淚,沒有人意識 到那天的分離成為了改變一切的轉捩點。

從此,兩個人的道路分道揚鑣,他走的方向與他的背道而馳,最後,終於無法挽回。

他只是睡不著,所以在深夜爬上了ストライク的軀體內想要尋求一點的溫暖。總歸是自己戰鬥瘋狂的所在,他以為這樣可以讓自己更為習慣死亡的味道,以後就不必再為任何人的死去掉淚而悲傷不已。

他不想夢見他,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他,大氣中的大天使號寂靜地讓人不寒而慄,蜷縮著身子偎在駕駛座上,他聞到眼淚急湧而出特有的鹹苦,背負著生命的肩膀失去了櫻花的芳香,再也找尋不回來, 緩緩地聳動抽泣著。

機械。冰冷。血腥。殘忍。夢想。碎滅。

人類要的到底是什麼?而他要的又是什麼?

「你是新人類!キラ,你是新人類不是嗎?為什麼會在地球軍裏?」

他咬著拳頭微微哭出聲音,卻不敢太大聲怕引來人。連哭都不能自己,到底是什麼造成的?命運?自作自受?還是──

對不起,我不知道。

留在地球軍的答案,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而拒絕你的理由,連我自己都覺得牽強。

他的手太小,不足以承擔太多的痛苦與責任;他的眼神太悲傷,不堪以擁抱太多的同伴。道路多歧,他用瘦弱的雙腿顫抖地一步一步攀爬著正確的道路,卻總是浪費太多的時間來哭泣,如今前方的路上你就 站在那兒朝我微笑,我卻停下了腳步,面對著你的笑容黯淡地回頭走開。

他不知道要向誰承認、可以向誰承認,其實,我很想你。

想念的重量在每一次不小心想起你的每一分每一秒加重他的沉默,他開始睡不著只是深深的想念;想那天分離時候彼此的眼睛,想那天分離時候彼此青色的衣衿,想那天分離時候彼此的承諾,和彼此的擁抱 。

擁抱的溫度漸漸喪失,和三年前的單純一樣,他已經遺忘了太多,遺失了太多,多得他無力去數算到底自己還剩下些什麼。

他想離開,腳卻沉重地怎麼樣都抬不起來。艦上大家期待熱切的眼神讓他寒冷地發顫,他張開口想拒絕,最後又只是戰慄的沉默和微笑。生命如此脆弱,在他來不及發現的時候一一消滅失去,他根本不想傷 害任何人,為什麼所有人都逼著他要去傷害敵人,甚至於傷害自己?

アスラン,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我只是想要你再擁抱我一次,我只是想要你再板著臉罵我一次,然後你和我相視而笑。

我不想看見你用不解痛心的表情無聲地指責我,你一次又一次地轉過頭去,我的心就一次又一次的龜裂,然後半夜再用眼淚縫補起它,準備承受下一次的傷口撕扯。

躲匿在機體中,他在殺害誰的時候都可以避免沾染鮮血,可是對方死前吶喊的最後一口氣卻使他魂縈夢牽,只好再殺一個人,第二個人奪去的呼吸掩蓋了上個死亡的呼吸,週而復始,他咬牙阻止不了自己的 殺戮,即使那些人都流著和他同樣種類的血液。

再也回不去了,是嗎?

那條他和他一起編織過的道路已經毀損,天崩、地裂了。

未來究竟在哪裏,希望究竟在哪裡,生命究竟在哪裡--我,又在哪裡……?

哭得頭發疼,他壓著膝蓋終於痛哭失聲,把所有的無能為力全部轉換成無意義的字符傾洩而去。這次為了想念而哭泣,下次又該為什麼而哭泣?下下次、再之後呢?要為誰而哭泣?他哭得聲嘶力竭也只有自 己聽得見,而事實上,他多麼冀望有人能夠陪著他流淚。

也許哪天,他可以學會面對誰的死去都不會傷心都不會感到疼痛。

即使是你的死亡,或者是,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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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キラ・ヤマト,行きます!」

生命,再一次被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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アスラン,トリィ那天晚上突然不會動了,還好隔天早上又精神抖擻的繞著我打轉,我擔心著哪天它不動了該怎麼辦?我可以找你去維修嗎?

啊,謝謝你送我這隻トリィ,我很喜歡,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也努力試著做一隻回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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