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 Ⅵ

那一夜,魔王主動攀上他的腰,纏綿了一整夜。

騎士餘光瞥見了月光撒入,反射了魔王眼角不明顯的水光,魔王的輪廓看來很模糊。

今天是賭注的最後一夜。

數個時辰後,他們咫尺天涯。

其實他知道,彼此的距離並沒那麼遙遠,甚至一伸手就可以搆到了。

是的,如果伸了手的話。

騎士並沒有忘記,那晚鮮血之下的激情,魔王的汗水有多麼地動人;薄薄的汗水佈滿在出乎意料纖細的背脊上,騎士才突然明白他有多麼脆弱,彷彿當時他握著的腰只要輕輕一折,就彎了。

魔王在銀白月光下,有一種妖艷的不寫實感。

事實上,他們倆人之間的關係本身就虛幻。

那晚,隔天就是革命。而他們翻覆於魔王太華麗的床罩下,床單凌亂而起皺,魔王在他身下緊蹙著眉頭,咬著牙,指頭緊揪著純黑色的床單。黑色的燈罩、黑色的牆壁、黑色的大門,以及,黑色的世界。

擁緊魔王的腰身,騎士在茫亂之際,似乎能夠見到明日被凝固的血跡而乾涸的床單散亂地板,然而他卻無法將視線自仰起美麗頸項的線條移開。

他捧起魔王的足,放在自己的手掌上。那是一隻純然男性的腳,食指較其他隻為長,和全身的肌膚一樣的小麥色澤,他恍然彷彿見到一片秋日的原野,而他正沿著秋野的起點眺望遠方,而遠方就是魔王的眼眸。

騎士張開口,含住他的腳趾食指。

魔王一震,嘴巴張張合合,一臉竟是想哭的模樣。

除了鼓譟的心跳,世界安靜得像是消失一般。騎士緩緩舔嗜著他的腳趾,感受魔王微微的顫慄,他緊緊盯著他,想把魔王這時候的神情都給記下來,最好是把心頭上給燒出一個痕跡;大概是真的燒出洞,騎士心中總空洞洞地痛。

近乎虔誠地,他跪下一邊膝蓋,低頭親吻魔王的足尖。

魔王一聲嗚咽,他以為魔王哭了,但事實上他並沒有,魔王臉上瞬間出現濃稠而哀傷的表情,又消失了。

然後,魔王朝他伸出了手。

他遠遠地望著魔王。

魔王黑水銀似的眼珠子一瞬不動。

騎士身向前,吻住魔王。

而魔王緩緩收回手。

笑了。

用一種,騎士從未見過的方式笑了。

 

騎士到了革命之後才想起那時魔王的笑容,驀地,覺得有些悲哀。

 


夜晚,於是就過了。

而騎士沒等到天亮就離開,那天他們沒對上任何一句話,賭注也沒人再提起。

那天凌晨,月亮遲遲沒有落下,月光灑遍了整片黃土,扶疏枝葉篩下的點滴月色在騎士的足邊鋪了一地;騎士握緊了劍柄,厚實的大手在撫上的第一秒有些顫抖,之後卻堅定如常。他知道自己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知道,自己唯一能選擇的、也該選擇的只有一個。

殺戮。

魔王仍在遠方,相同月色沐浴下。

夜很深了,他卻了無睡意,王座難以撼動,王攲靠在上頭手指摩挲過陳舊的痕跡,交疊起修長的雙足,睫毛緩緩搧動,唇側顯而易見地勾起一個笑意,璨美一如曇花: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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