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佐,你覺得人什麼時候會去恨另一個人?」他掛在欄杆上看著澄藍得太透明的天空,兩隻腿晃啊晃,風吹得頭髮往後延出美麗的線條,不夠優雅卻自然得叫人微笑。「恨一個人,不是很累嗎?」

「你恨過誰嗎?」他背靠著欄杆,側過頭看著矮自己好幾顆頭的身高。「否則你怎麼知道?」

「嗯,沒有。」下巴擱置在鐵味十足上回答,他皺著眉頭又抬起下顎,低下頭用胸口的黑色上衣擦拭去鐵銹味。「我是聽說的,因為我看過有人因此悲哀地渡過一生。」那個臉上有個傷疤的男人。

伸過手撫摸少年的下巴,他替他摩挲去使人不快的味道。「也許對那個人而言,失去的東西沉重地超過自己生命的重量,所以才無法負荷吧。」少年的肌膚白嫩而乾淨,他興起一摸再摸,動作輕輕而溫柔。

斜過眼瞪著頂頭上司,他索性將男人的大手當作溫暖的軟墊,靠在上方承擔自己腦袋的重量。「你呢?你有恨過一個人嗎?」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十五歲的少年太年輕,不該知道也不該詢問這種問題。他情願少年一輩子都不知道恨的形狀有多麼醜惡。

「因為我很擔心未來我將會去恨一個人。」下顎離開欄杆,少年轉過頭看著男人的眼睛,認真的眼睛裡有好多難堪的悲哀和情緒。「我擔心媽媽會恨我,我擔心阿爾會恨我,我擔心羅澤會恨我──我從來都做得不夠好,我很怕哪天我也會這樣開始恨著一個人。」

「他們不曾恨過你。」大手含住少年的頭顱,捧著的珍寶讓他笑容變得溫柔。「你或許該想,他們究竟有多麼地愛你,所以才不會恨你。人的一生中該愛的東西太多了,家人、朋友、恩人、情人,」他頓了一下,微笑突然有點惡劣。「你來得及去恨誰嗎?」

「哪來的情人。」他陡紅了臉,一掌打向男人。

笑笑握住少年的手,他移向唇邊親吻啃囓。少年的手失去十五歲應有的細緻,厚繭傷痕對任何大人來說不遑多讓。「恨著一個人的時候,不要忘記你還愛著誰。」他對著少年說,將每一字每一句打入少年的心臟,鐫鏤出一輩子的痕跡。

「如果,最終我仍必須去恨誰呢?」倒落身子讓男人接住他,「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來臨怎麼辦?」男人的體溫好舒服,透過冷硬的鋼鐵他甚至還能感受到那樣透人心扉的感動。「哪天有人傷害了我所重視的人,比如阿爾,比如溫蒂,又比如──」他又紅了臉,「也許我……」

「那麼,我情願你恨的人是我。」

欸?少年愕然地抬頭看著男人。為什麼?

「我是你最討厭的人,不是嗎?」他笑得很開懷,拉開少年金色太陽般的髮辮,看金色散落的髮色將自己的眼界染成一片金黃的顏色,將天空染成動人的色澤。「如果你真的要恨誰,那麼就恨我吧。」

「為什麼?」莫名的惱怒,少年眨掉眼眶中酸澀的刺痛。「為什麼要叫我恨你?」

「因為我知道,未來如果你發生了意外,我將不惜毀去你身邊所有的人以換回你。」男人定定望進少年的瞳孔,發下不容改變的誓言。「無論那個人會是阿爾,或是霍恩海爾,或是你任何重視的人,甚至,那個人是我。」

少年怔著,嘴唇抿得很緊,卻在微微顫抖。

「我知道那些人對你而言有多重要。」他補上最後一句。

但是,對他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卻只有少年。從數年前開始,那個躺在床鋪上昏迷不醒,痛苦虯結包裹,阡陌縱橫地佈滿了瘦弱的身體和脆弱的心境,的那個小男孩。他知道,對於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東西,將莫過於此。他知道,他所應當窮極一切保護的人。

他默默地接受了這樣沉重沒有後悔的負荷。

少年一言不發,將身體埋進了男人的胸膛。

──他不想哭。

「哪……大佐……」

悶悶的聲音從胸腔傳來,男人抱住少年的身軀,緊緊地用力抱住。

「不用告訴我你想說些什麼。」他低頭吻住少年,「如果你真的要恨誰,那麼就恨我吧。」他再度地重複生命的詛咒,少年幾乎呼吸困難,不知道是因為吻還是因為男人的說話,眼淚開始氾濫。「如果恨我能夠讓我一起承擔你的悲傷,那麼就──」

眼淚掉得洶湧,少年哭著讓男人吻他。如果我真的必須去恨一個人,那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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