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夏天的麻煩真的很多。」

「是啊,哥哥,我發現最近的蚊蟲變多了不少;還好我是機械鎧,只是牠們有時候停在我身體裡面,感覺好噁心。」有時候真擔心自己變成孳生蚊蠅的罪魁禍首。

「嗯嗯,沒錯沒錯。」他使力地點頭。「有時候我總想著要脫下外套,但是蚊蟲實在是多到我受不了的程度,結果只好悶在外套裡,差點沒熱出病啦。」

「哥哥有身體也真是麻煩哪……我看哥哥身上都起一塊一塊的紅點了,真不知道是起了汗疹還是給蚊蟲咬的,脖子上有好幾塊,很明顯哪。」

「欸?真的嗎?」他伸手摸了把後頸,不意碰到突然疼得麻上腦杓。「欸──我都不知道!這是汗疹嗎?會痛欸。夏天的蚊蟲好毒。」揉揉後頸,還覺得有些腰酸背痛。沒想到尚屆少年時期身體就已經亮起紅燈了,說出去見不得人哪。「阿爾,你幫我看看。」

「哥哥……」居高臨下挑開哥哥的衣領,聲音很擔憂。「好嚴重哦,你要不要去找醫官拿個藥或是驅除蚊蟲之類的藥劑?」整個背部佈滿紫紫紅紅的痕跡,老實說還有點怵目驚心的。好佳在自己是個盔甲,其實盔甲身體好處多多嘛。

「真的嗎?」他驚跳起來,脫掉上衣,扭轉的脖子努力想見著背後的情況,只是脖子都快扭到了,也只能約略瞧到肩膀上斑斑點點的咬痕。「可惡,我一定要和那個傢伙抗議!軍部哪來這麼多蚊子啊!環境衛生會不會太糟了!」夏天火氣容易上升,他一股腦地怪罪到辦公室的長官。

「哥哥……」雖然不可能,但是他還是感受到自己的冷汗從額邊滑下臉頰。「這樣好嗎……我擔心大佐會生氣……」畢竟階級不同,如果大佐哪天火大把哥哥給燒了也很難說。他只有一個哥哥啊。

「我比他還氣咧!」瞠圓了一雙大眼睛,金色的瞳孔閃閃發亮著水光。「阿爾,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東西收拾好,我先去找那個傢伙!記得等一下要過來啊!」蹦蹦跳跳地,他抓了外套腳步輕盈地踅去軍部,只差沒吹口哨一路哼過去。

弟弟眼睜睜地望著哥哥丁點大的背影,直到對方迅速消失在地平線彼端──哥哥,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哪。他把這句話嚥在喉嚨中,沒敢說出口。今天哥哥還沒和大佐吵架,可能很彆扭吧,弟弟乖乖認命地扛下上次哥哥和大佐打架,結果被懲罰去掃圖書館的工作。

「呃……」左看右看。

走得遠遠的了。弟弟墊高腳尖,確定哥哥不會又突然跑回來。

貓咪乖,喵喵。

咧開看不見的笑容,打開盔甲,一群貓咪竄出。

十五歲的年齡,天真地叫人嘆息。

---

碰!

一如往常地,木質的辦公室門狠狠地被踹開撞到牆壁,又搖搖晃晃地彈回原位,豆點大的身影迅速鑽進來,連關門的手續都免了。

「無能──」窮凶惡極的表情在臉上堆得高高的,愛德華奔至頂頭上司的辦公桌前,雙手頂在桌上,將上半身傾向上司的頭頂。難得見到他這麼認真辦公,連頭都不抬起來,只瞧得見向右彎繞的髮旋。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三秒鐘的氣泡,扯開喉嚨──「大佐!」

「幹嘛?矮豆丁。」

青筋猛地浮現在額間,一跳一跳的。

「無能大佐,你在忙什麼?」這麼認真,非奸即盜,擺明沒好事。

「辦公。」鋼筆沒停下,沙沙沙地飛速劃過,速度快得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仔細思考過公文內容。

忽略他忽略得很嚴重。愛德華金色的眉毛扭成麻花,感覺莫名氣溫又漸漸升高。「你這麼認真辦公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比如說……

「約會。」沙沙沙沙沙,換行。「晚上我有約會。」

「哦──」約會啊,無能大佐火紅搶手,不知道那群女人知道對象如此無能會作何感想?「你很忙哦?」傾斜的身子慢慢壓下,雙腳離地,鼻子都快湊到公文上頭;小豆子臂力確實經過訓練,蕩在半空中晃都不晃。

「還好,在約定時間前應該可以趕完這個禮拜的份。」

今天才禮拜一耶!無能大佐是這個禮拜的行程都排滿了嗎?惡狠狠的眼光掃射過去,恨不得在大佐的腦袋上開出一排窟窿。哼,正事要緊,「羅伊.馬斯坦古──我要求國家賠償──你聽見沒有啊?我因公受傷,我要求國家賠償──」

「鋼,你看起來很有元氣。」大佐特地很有耐心等到愛德華尾音拉完落下才接話。

「我看起來哪有元氣!」小豆子忿忿不平地拉高上衣,露出白嫩嫩小肚皮,指著上頭斑斑點點的痕跡。「你看,軍部環境保養零分,害我給蟲子咬了這麼多傷口。所以,」鼻子掀高高,「我要求國家賠償。」

鋼筆難得停下動作,羅伊臉色古怪地瞟了愛德華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埋頭工作,當下屬的好榜樣,幾不可聞地鋼筆速度加快,筆跡微微潦草。「你……咳,」喉嚨清清,「這種事情等我回來再說,還有其他事情要報告嗎?」

很奇怪、非常奇怪。愛德華緩緩瞇起眼睛。「無能欸,你覺得工作比你的下屬還要重要嗎?」

「嗯,約會不遲到是紳士的禮貌。」沙沙沙沙沙,下一張。

無能大佐紳士在何處?愛德華臉上肌肉微微抽緒,「你──我──算了!」

和野蠻人講不聽,愛德華突然啞口無言,嘟起一張嘴半天高,「砰」地躍回地面,怒焰明顯具現化在金髮末梢閃耀,轉身悶頭窩上辦公室的沙發,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夏日炎炎正好眠,他──要睡了。

無聊!悶死人了!無能!臭大佐!居然連辦公室沙發都是真皮的!

……無能大佐……呼……

平穩的呼吸聲面對著沙發椅背悄悄響起,辦公室內又回復原來的安靜,惟剩下沙沙作響的鋼筆聲謄寫依舊,窗外的樹影晃動出風聲,有意無意被撩撥的窗簾在羅伊的背上手舞足蹈,蟬鳴啾啾為整個寧靜的辦公室增添不少夏日的風味。夏天到了。

掀開最後一頁公文,飛快地落款簽上名字,羅伊輕吁一口氣放下鋼筆,捶捶僵硬的肩膀,有些腰酸背疼。二十九歲就進入身體衰老階段,著實有點不妙啊。揉揉頸項,伸個懶腰,眼尾瞥見門邊黑皮沙發上一個小小的短短的蜷縮成一團的身子。

嗯──嘴邊習慣性浮起壞壞的笑容。

「鋼?」輕輕地拍擊著愛德華的臉頰,羅伊站在沙發邊籠罩下渾黑的影子。

「嗯……」皺皺鼻樑,愛德華眼皮顫動一下。「……無能大佐……」

說夢話。啞然失笑,連在夢中都不忘罵他一句,想必在他心中念念不忘這樁結大了的樑子。「鋼……?還想睡嗎?我要下班了。」

翻個身,「不要吵我……我還想睡……」身材矮小的好處在於在隘小的沙發上隨意翻覆都不會有摔落的危險。揮開鼻前如影隨形的騷擾,愛德華索性把頭埋進沙發縫中,「阿爾,你再煩我我肯定會直接把你鍊成垃圾桶。」

哎呀哎呀,他忘記小豆子有嚴重賴床氣了。

「你再不起床,我要吃你豆腐了。」撂下聽起來很沒誠意的警告,將愛德華從沙發縫中挖掘出來,羅伊大剌剌地坐上沙發翹起二郎腿,壓縮小豆子睡眠的空間。

愛德華扭扭身子,無意識地爬上大佐的腿上又呼嚕地睡著了。「嗯……」

『嗯』?這麼說來,就是答應了。羅伊笑容笑得更開更意味不明,一手撐著右頰,另一隻手熟練地挑開愛德華胸前的鈕扣。一顆,兩顆,三顆。「哦──好凶狠惡毒的蚊子啊,居然把親親小豆子的身體給咬成這副德性,真是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嗯……大佐……」咕咕噥噥,呢呢喃喃,意識還陷在棉花團中。

「哪,鋼。」大佐笑得很純男性,露出一排白晶晶的牙齒。解開愛德華的髮辮,羅伊低下頭在愛德華耳邊細碎吐息,「我接受你的申請,決定撥款發放給你國家賠償。」輕柔地蹭著愛德華細滑的臉頰,羅伊在愛德華的眼睫上印下親吻。「鋼,你喜歡我嗎?」

「嗯……」好癢、好睏……一拳揮去,無力又結實地拍在大佐臉上,啪搭得響徹雲霄。

「……」被拍黑了一半的臉色,羅伊唇角的笑略略猙獰起來。「攻擊上司,很有膽量。」

長夜漫漫,如今才剛屆黃昏,你最好不要醒來,他很有時間來「抓蚊捕蟲」。

十五歲的少年,終究成為蠶食鯨吞下的犧牲品。

---

腦袋還昏昏沉沉地,愛德華眼睛半闔從床鋪上坐起,還沒有認出所處場所。啊,天亮了。

這裡是……?

迷迷濛濛努力地從周圍的景觀辨認;簡單的擺設,靠窗的櫃子上擱著白色的手套,角落的辦公桌上散落著未完成的資料卷宗,特權之下的雙人床,黑色的窗簾。唔,大佐的房間嘛。

搔搔頭,倒回床上。

──不對,為什麼他今天又在大佐的床上醒來?

再度不屈不撓地離開粘著的枕頭,愛德華眼神四處逡尋了房間一趟,搖頭晃腦地倒回床上。大佐不在家,八成是昨晚又死在哪個女人的床單裡,他乾脆多睡幾個鐘頭,反正這床肯定是大佐浪費公帑虛報預算,他要幫國家賺點回扣。

「死無能的,既然床沒在用,不會送給需要的下屬唷。」例如,我。

「這麼大一張床,給豆粒鍊金術師睡,實在是太浪費空間了。」

嚇!愛德華猛地一回頭險些跩到脖子。「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佐!」舌頭打結了。

羅伊雙手枕著後腦,臉上調侃的笑容還沒褪去,胸前白襯衫的釦子全沒扣上,露出一片精瘦的胸膛,衣衫凌亂壓出皺折,修長的雙腿交叉相疊,窗外金色的陽光散落在羅伊颀長的身軀上,將羅伊襯托性感得宛如阿波羅般的出世,不羈的眼神,挑高的眉毛,瞬間愛德華突上心頭的只有兩個字──

男人。

唔……他輸了。偏過頭去只差沒含淚咬著手巾,愛德華承認得很不甘願。

「昨天你在我辦公室睡著了。」坐起身,羅伊搓搓愛德華的頭頂。

「嘛,算了。」不用解釋了。揮揮手,愛德華耐心不足地爬下床。「下次麻煩你直接把我送回家,免得阿爾擔心。」

「也對,小孩子外宿不歸,的確是很危險。」躺回棉柔的大枕頭,羅伊自得其樂地看著愛德華套上外套,嘴裡咬著線圈將整束長散的金髮交捲成一條辮子,這個角度看去風光明媚。

無能大佐沒立場說我。早上大腦清醒度不足,懶得瞪人。愛德華旋開門把,停下腳步。「對了,提醒你一聲。」

「怎麼?」

「我懷疑蚊蟲的來源在你這裡,」愛德華攢起金色的眉,一隻直挺挺的食指目標大佐發射控訴。「我看你自己也被蚊子咬了不少痕跡,我看我也是在這裡被咬的……下次不要再來這裡睡了……可惡……」

「哼……知道了……」懶洋洋的鼻音。

出門,摔門。

美好的一天。

---

「哥哥……」

「幹嘛?」可惡,為什麼跑外務還要寫報告?他一定要和大佐抗議。

「你好像被咬得更嚴重了。」憂心忡忡。這次臂膀上的痕跡特別明顯呢。

「欸?真的假的?」捲起上衣。「嗚哇──我再也不要去大佐那裡睡覺了!阿爾!」惡狠狠的目光掃過去。

「呃、是!」

「為什麼昨天你沒跟著我過來,害我又睡在無能大佐那裡?」說到底都是你的錯!

「呃、這、我……」我、我是無辜的。他猛搖手,可惜不能淚眼汪汪。

「你給我說──!」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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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hol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